余斌：逐步提高劳动者报酬 培育新的竞争优势

　　■区域协调 共同富裕——权威专家系列访谈

　　根据分阶段促进共同富裕的有关规划，到本世纪中叶，我国将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

　　“广东是全国的经济强省和人口大省，多项指标领先于全国，广东和全国通过产业梯度转移促进区域协调发展都面临一系列新的挑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党组成员、副主任余斌表示，建议广东充分发挥华侨资源丰富优势，加大对低收入群体的帮扶力度，逐步提高贫困标准，不断缩小居民收入和财富分配差距。

　　畅通向上流动通道

　　增强社会经济活力

　　南方日报：广东应如何更好地协调城乡区域发展？

　　余斌：广东是全国的经济强省和人口大省，经济发展水平高于全国，2021年GDP和人口分别占全国的10.9％和9％，常住人口城镇化率比全国高10个百分点。同时，广东也面临城乡区域发展不协调的问题，珠三角核心区与沿海经济带东西两翼和北部生态发展区之间，以及城乡之间的发展差距，都与全国平均水平接近。

　　一方面，广东经济发达，有能力在共同富裕上走在全国的前列。另一方面，其在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财富分配差距、地区发展差距和实现共同富裕上作出积极探索，积累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对全国将具有非常大的借鉴意义。

　　南方日报：在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方面，还面临哪些挑战？

　　余斌：从2008到2015年，由于不断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促进农民收入稳定增长，全国城乡居民收入比从1∶3.14的高点逐年回落。但在现阶段，通过提高农产品价格来增加农民收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已经难以为继，需要积极探索新的路径。

　　首先，2015年农村居民经营净收入占可支配收入的比例首次低于工资性收入占比，并呈逐年下降趋势，到2021年已经下降到34.7％，通过提高农产品价格增加农民收入的效果越来越不明显。

　　其次，我国多数农产品价格远高于国际市场价格，进一步提高价格的空间受到限制。尽管乌克兰危机之后全球农产品价格上涨，国内外主要农产品价差有所缩小，但大米、小麦、玉米三大主粮价格仍明显高于国际市场价格，猪肉、食糖价格明显高于进口价格。

　　第三，农业领域扩大开放的压力不断加大。进口配额管理等措施难以有效限制部分农产品进口，贸易商可以通过替代品进口等突破配额限制。对农产品进行大规模补贴也面临WTO规则的约束。

　　产业转移面临挑战

　　应在专精特新下功夫

　　南方日报：为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广东正持续推动珠三角产业在省内有序梯度转移。如何看待这项工作面临的挑战？

　　余斌：近年来，粤东粤西粤北在经济增长速度上与珠三角核心区没有明显差异，加速追赶、缩小差距的态势尚未形成。从广东和全国看，通过产业梯度转移促进区域协调发展都面临一系列新的挑战。

　　首先，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积极推动机器换人、智能制造，欠发达地区劳动力资源丰富的优势难以充分发挥。

　　其次，发达地区传统制造业多以产业集群的方式存在，离开了为之提供配套、服务的上下游企业，难以生存和发展。这也增加了欠发达地区招商引资的难度。

　　第三，随着我国市场潜力的逐步释放，在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新发展格局下，部分企业开始调整生产布局，向人口和市场规模较大的中西部的中心城市转移，以提高触达目标市场的便利性。这也是珠三角部分企业选择向省外转移而不是向粤东粤西粤北转移的原因之一。

　　南方日报：珠三角核心区以外的区域应如何推动产业发展？

　　余斌：粤东粤西粤北地区要立足区域特点和比较优势，发展壮大特色产业和主导产业，在专精特新上下功夫。在做强做大县域经济的同时，吸引农业人口就地转移，为农业的规模化、机械化、现代化和乡村振兴创造条件。

　　南方日报：今年以来，我国经济面临较大经济下行压力，接下来应如何在“做大蛋糕”的同时“分好蛋糕”？

　　余斌：效率与公平其实是一种相融的关系，应努力实现这两者的兼顾，以一种更有效率的办法来促进公平，或者以更公平的办法来推动效率提高。

　　从这个角度来思考问题，我们可以找到很多有效的办法。比如，我们给每一个人都提供了公平的创业创新机会，这又会推动效率的提高，为经济社会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发挥华人华侨优势

　　畅通公益捐赠渠道

　　南方日报：在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方面，还有哪些问题亟待破解？

　　余斌：财富是存量，收入是流量，财富可以通过财产性收入改变流量的分配状况。2015年以来，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再度扩大，主要是财富分配差距不断扩大的结果。

　　一般来说，国民收入初次分配按各生产要素对国民收入的贡献分配，主要体现效率，由市场机制决定。再分配是政府通过税收、社会保障和转移支付对初次分配的结果进行调节，主要体现公平。三次分配是指动员社会力量，建立社会救助、民间捐赠、慈善事业、志愿者行动等多种形式的制度和机制，对分配领域的市场机制和政府机制的有益补充和完善。

　　就我国而言，一方面，针对财富分配差距扩大，传统的收入再分配政策作用有限，而财产税、遗产税、赠予税等尚未启动探索。另一方面，相当部分公益慈善组织在专业性、公信力等方面存在明显短板，加上捐赠免收退税的资格认定、计税方式和办理手续复杂，相关制度和程序建设滞后等，也制约了对公益慈善的激励。

　　南方日报：广东可以在哪些领域率先探索？

　　余斌：一是逐步提高劳动者报酬占国民收入的比重。随着全国人口数量进入负增长，广东外来人口规模将呈下降趋势。在劳动、资本的稀缺程度此消彼长的背景下，国民收入初次分配将出现有利于劳动者的转变。广东应引导最低工资标准的不断提高，同时倒逼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培育新的竞争优势。

　　二是加大低收入群体帮扶力度。广东华人华侨遍布世界各地，热爱祖国、建设家乡、回报社会是共同心愿，具有比较先进的慈善理念。广东可充分发挥华侨资源丰富的优势，参照国际通行做法，设立华人华侨公益基金会，畅通公益慈善捐赠渠道，通过示范和带动，调动本地企业家和高收入人群的积极性，不断扩大规模，加大对低收入群体的帮扶力度，在全国率先形成“先富带后富、帮后富”的良好社会氛围。

　　（余斌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党组成员、副主任）